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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霞小说网 > 综合其它 > 笨花 作者:铁凝 | 书号:43049 时间:2017/10/30 字数:7061 |
上一章 第四十八章 下一章 ( → ) | |
走动儿不再往奔儿楼家走动,元庆的媳妇、奔儿楼的娘死了。那年走动儿来请向文成给奔儿楼娘看病,奔儿楼娘吃了向文成的药,好了。可是过了不久,这女人又得了一种怪病,向文成便无能为力了。这女人逢人就说雷公那里缺人手,她爹活犄角正在雷公那里叫她,她就要到天上帮她爹下雹子去了。她満街串游,⾝披元庆的紫花大袄,![]() ![]() 奔儿楼娘在当街疯跑,元庆不管,奔儿楼更是羞惭,每次还是走动儿把她背回家。走动儿背着她走,路过世安堂时,去找向文成,请他在给她对症下药。向文成看见奔儿楼娘就像个纸扎人,短⾝子在紫花大袄里显得很空洞。走动儿也不让“纸扎人”坐,单把她戳在门后。向文成还是就过来,从两只大袖子里找到她的胳膊,为她号脉,这脉象把向文成吓了一跳。向文成行医多年,还从没有遇见过如此脉象:短促尚且不说,它跳跳停停,停停跳跳,跳和停都有一定的规矩,像什么?向文成想起来了,像戏台上的锣鼓点。向文成深谙戏台上的锣鼓经,有一个叫《⽔底鱼》的锣鼓牌子,就是这个节律。向文成虽然觉得元庆媳妇脉象蹊跷,病存疑问,还是按照一个医生的责任询问了奔儿楼娘的病情。他问她哪儿不舒服,为什么单往街上跑》奔儿楼娘眼勾直勾地盯着向文成说:“我是就要走的人了,莫非还不和乡亲见个面?”向文成又问,是谁非叫你走不可?奔儿楼娘就说是她爹活犄角,是她爹叫她去撺忙。向文成一听奔儿楼娘说的尽是胡话,,已知这不是一般的发烧热症所致。他觉得这症状和他看过的任何一种医书都对不上,就直言不讳地对走动儿说:“走动儿呀,这病可难住了我,我估摸这当属精神方面的事,我对这类病没有研究,也不能 ![]() 向文成说完打开一个小药瓶,从药瓶里倒出两粒小药片,按照西医包药的规矩,把药片包成五个角的西式药包。中医包丸、散包成四个角,西医包药包成五个角。向文成管这种药包叫西式药包。 走动儿听着向文成的嘱咐,一手攥住这个小药包,背起奔儿楼娘走出世安堂,回奔儿楼家去给奔儿楼娘烧⽔吃药。走动儿服侍奔儿楼娘吃了药,坐在奔儿楼家黑屋子里的一盏孤灯下等奔儿楼觉睡。谁知奔儿楼娘不仅没有睡,反倒更精神起来。她趁走动儿正趴在桌子上 ![]() 走动儿爬上梯子看奔儿楼娘,就见她手里真有一双新鞋。他这才想到,这些天奔儿楼娘除了在街上疯跑,就是不停地做鞋。逢到她做鞋时,走动儿还以为她的病好了。谁知她做一阵子鞋,便又上了街。现在,当走动儿看见她光着⾝子正举着这双新鞋向着天空⾼喊时,他明⽩了一切。他蹬着梯子撺上房就去抱她,但是奔儿楼娘咕咚一声已经瘫倒在房顶上。走动儿上前摸了摸她的嘴,她已经断气了。在月光下,这个光着⾝子的短小女人像个面口袋一样地倒下来,两个漆黑的新鞋摆在这个雪⽩的“面口袋”旁边。走动儿托起她往下走,只觉得她很轻,轻得就像一包袱花。 奔儿楼娘死了,没有⼊殓,没有棺材,没有人为她披⿇戴孝。元庆和奔儿楼倒像逃离了灾难一样轻松。他们把属于她的⾐物一律扫地出门,扫到当街,点一把大火一古脑儿烧掉了。元庆还特意从后街请来一个师婆为他家驱琊。师婆⾝披偏衫,手拿一把柏树树枝,围着火堆驱赶着奔儿楼娘的灵魂。师婆让元庆和奔儿楼也各拿一把柏树枝,和她一起围着火堆驱赶。大火烧了半夜,一双新鞋也化为灰烬。 元庆不给媳妇⼊殓,只对着走动说:“这回你可有活儿⼲了,快去埋人吧,街门后头头铁锹。不许她进我家的坟地,埋得越远越好,就按照孤女埋。对了,找向文成给写块砖,俺奔儿楼不给她写这个” 走动儿对正在点火的元庆说:“给她留件⾐裳吧,不能就让她这样走吧。” 元庆说:“不给。”大火正烧着她的⾐裳。 走动儿说:“给她留条被窝裹上吧。” 元庆说:“不给。”大火正烧着她的被窝。 走动儿说:“给她留一领席吧。” 元庆说:“不给。”大火正烧着她的炕席。 走动儿要什么,元庆不给什么。走动儿就脫下自己的棉 ![]() 向文成接待了走动儿,说:“写块砖也可以,也是你的心意。你递说我奔儿楼娘叫什么名吧。”走动儿想了想说:“叫什么名我还真没问过她。就写奔儿楼娘吧,要不就写元庆媳妇。”向文成说:“这不行,死人不能带着活人的名儿走。”走动儿说:“那就写我吧。”向文成说:“你 ![]() 元庆媳妇死后不久,元庆也死了,家里只剩下奔儿楼一个人过⽇子。奔儿楼不再写对联,不给自家写也不给别人写。过年时遇有不识时务的人找奔儿楼写对联,奔儿楼就说:“没看见连我自己的门上都秃着。”奔儿楼一个人过⽇子,⽇子过得很乏味。 抗⽇了,走动儿当 ![]() 三年来,走动儿不是没有从奔儿楼家门口过过。每次夜里他带着任务经过奔儿楼家门口时,都要找个黑影儿站下来,朝着奔儿楼家的⽩槎小门看一会儿。他把他和奔儿楼娘的事翻过来掉过去地想,想着他们之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一切一切,不觉一阵阵酸楚又一阵阵后怕:莫非这女人真连着活犄角?是我中了她⾝上的仙气才扔下自己的女人,单恋上这个又短又小的女人吧。每逢这时他还想到向文成给人讲的《聊斋》上那些狐狸和鬼的故事。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她实在是个人,她给予他的一切都符合人间的事。 走动儿盯着奔儿楼家的⽩槎小门胡思 ![]() ![]() ![]() 事情是这样: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府政物⾊刻写员,走动儿就推荐了奔儿楼。县长尹率真问走动儿为什么推荐此人(现在尹率真是县长),你了解他?走动儿说:“这个孩子我最了解。”接着走动儿就把奔儿楼写字的特长和人品做了介绍。尹率真说:“我想起来了,莫非向文成同志家的对联就是奔儿楼写的?‘处世无奇但率真,传家有道惟中厚’。”走动儿说:“对着哩。你想,连向家都找他写对联,奔儿楼的字还能错得了?”尹率真用力回忆着那副对联,那确是一副少见的好字体。半楷半草的柳体字,当时给尹率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尹率真又问走动儿:“他只会写字,也得会刻蜡版呀。”走动儿就说:“这活儿险保难不住他,他一摸索就会。”尹率真问:“怎见得?”走动儿说:“他会刻图章,公章、名章她都会刻,连向文成开方子的名章、裕逢厚的用章,都是出自他手。”尹率真见走动儿推荐奔儿楼如此热情,就好奇地问:“走动儿同志,你这样热情推荐此人,和他沾亲?”走动儿说:“不沾亲。”尹率真说:“带故?”走动儿说:“不带故。”尹率真说:“不沾亲不带故怎么这么了解?”走动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。尹率真看走动儿不再说话,心想,也许其中有什么缘故,就不再追问。他对走动儿说:“这样吧,你去动员吧。人才再合适,也有个本人自愿问题。咱们搞抗⽇统一战线,首要的是本人得有抗⽇热情,而这一切都基于本人对抗⽇的认识。你去动员吧,我对奔儿楼的能力一百个放心。有你的介绍,有向文成家的对联作证,这就够了。” 走动儿领了任务回到笨花,虽然他在尹率真面前夸大了奔儿楼,可一旦走上回笨花的路,才感到这件事其实他并没有把握。因为这将是他和奔儿楼两个男人之间的第一次正式接触,他该怎么开口呢?走动儿在左右盘算之中回到笨花。已是⻩昏,他不由得又想起笨花从前的那些个⻩昏,就是在这个时刻,他正自东向西地走。他将要碰到那个 ![]() ![]() “我。”走动儿在院里规矩地站着说。 “你是谁呀?”奔儿楼想不到是走动儿光临。 “是我。”走动儿又重复一遍。他只好这样“我、我”地重复着,他实在没办法通报自己的⾝份。人在与人的 ![]() 奔儿楼和走动儿用这种“谁”“我”的方式连续重复了一阵子,还是奔儿楼从屋里走了出来,他看见了⻩昏中的走动儿。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奔儿楼的大脑门儿向前“奔”了两下,转⾝就往屋里走。走动儿终于遇见了他早已预料到的问题——也不意外。他跟着奔儿楼进了屋,奔儿楼正背冲着屋门,双手扶着桌子站着。显然,他也知道走动儿会跟着他进来。走动儿站在这个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走动儿说:“刷刷锅碗吧。” 奔儿楼说:“不用你。” 走动儿却不放下炊帚,他坚持刷着。他先把几个碗洗⼲净,找到从前奔儿楼娘摞碗的地方把碗摞好;再把锅刷⼲净,把刷锅⽔舀出来泼到当院。然后就着炕沿儿坐下来。走动儿的行动似乎让奔儿楼安静了一些。走动儿坐在炕沿儿上,掏出了他的短烟袋,点上一袋烟对奔儿楼说:“粮食够吃吧?” 奔儿楼不说话。 走动儿又问:“棉袄拆洗了没有?” 奔儿楼还是不说话。 可是走动儿已经看出奔儿楼的棉袄是没有拆洗的。黑耝布小棉袄,油渍⿇花,像粘了一层浆,硬 ![]() 奔儿楼面对走动儿,本来是要把他的愤怒贯彻到底的,刚才走动儿的刷锅洗碗甚至更 ![]() 走动儿见奔儿楼稍显安静,就说:“是这么回事,我说‘咱们’走,不是跟我走,我没有什么好跟的。咱是跟抗⽇走。你是个识文断字的孩子,一听就明⽩,现时,有骨气的青年,哪有不受抗⽇昅引的。咱们走吧。” 走动儿的开场⽩果然昅引了奔儿楼,他终于朝走动儿转过了⾝…在灯光下,奔儿楼第一次专注地打量起炕沿儿上的这个人。先前他的眼光从来都是忌讳和这个人的眼光相遇的。他发现走动儿正用亲切的眼光等待着他的回答,那眼光里有无尽的诚恳和无尽的期待。奔儿楼想,也许他们两人之间不能这样无休止地僵下去吧?他终于没有人称地对走动说:“哎,你说让我跟抗⽇走是什么意思?” 走动儿说:“跟抗⽇走,就是脫产。” 奔儿楼听说脫产,决定问个究竟。他问走动儿:“我能⼲什么?” 走动儿说:“你能写字。”接着走动儿就把府政缺一名刻写员,他推荐了他的事,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奔儿楼。 奔儿楼奋兴起来,他没想到走动儿是为了这事儿来,一时间他忘记了眼前的走动儿是谁,只急切地问:“何时动⾝?” 走动儿说:“当下就走,什么也不必带脫产⼲部是吃公粮、发⾐服的。” 奔儿楼没有二话,把街门一锁就跟走动儿上了路。 走动儿在前奔儿楼在后,他领奔儿楼向河南岸一个叫冯村的地方走,那里住着抗⽇府政。在路上,走动儿本来还准备和奔儿楼作些情感上的 ![]() 走动儿发现奔儿楼再往回跑,便追了过来。走动儿走路、跑步都有经验,他三步两步就追上了奔儿楼。他截住奔儿楼说:“奔儿楼,你站住,你要到哪儿去?” 奔儿楼说:“回笨花,不跟你走了。” 走动儿说:“说得好好的,怎么不走了?” 奔儿楼说:“你是谁?” 走动儿一听,奔儿楼这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,便说:“我是谁?我也正想这件事。对于你,也许我谁也不是。可我是抗⽇府政的 ![]() 走动儿的话还真在奔儿楼⾝上起了作用,他不跑了,在月光里重新审视起走动儿,觉得眼前这个人对于他来说,到底是有几分 ![]() 现在是奔儿楼在前,走动儿在后。奔儿楼向前扑着⾝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一阵快走,弄得本来习惯走路的走动儿竟也走得吃力起来。转眼他们就走到了孝河边。奔儿楼踏过了一个不⾼的新土堆,那是他娘的坟。走动儿本来想要告诉奔儿楼,他娘就在那堆新土底下,但他没有说出来,他怕说出来,奔儿楼又会节外生枝。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把奔儿楼领上一条光明大道。他看着前边这个越走越顺的孩子,一时间突然生出了一种⽗亲般的自豪。 WwW.IqXxS.Co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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